啪答,啪答。
一步步踩過血液尚未凝結的地面,無數屍體橫臥荒野,一雙雙空洞的眼注視著他,四周一片死寂,彷彿走進惡鬼的修羅殿。
前方不遠處,一名白髮男人背對他望著天空,如雪般純白的髮和衣袍染上了層層疊疊的赭紅,宛如夜叉。聽見他的腳步聲,男人側頭望向他,一雙血色瞳眸不帶任何感情,勾起嘴角。
「你來了。」
他意識到自己拔出刀指向白髮男子,攻擊前的預備姿勢。
不對,不該是這樣。
男子微瞇起酒紅雙眸,嘴角上揚,帶著噬血的殺意。
那神情,多麼熟悉,卻又如此的陌生。
「放馬過來吧,鬼之副長。」
*
猛然從夢中驚醒,土方好一陣子被正午陽光刺得睜不開眼。
居然做了這種夢……他按了按額角,低血壓引起的偏頭痛反而更加劇烈。刀身砍下的觸感十分真實,真實到令他喘不過氣。
「真是的,難道是太久沒看見那個混蛋了嗎?」
隨手撥開剛剛看到睡著的公文,土方燃起一根菸,吐出一縷煙霧。
最近高杉派的攘夷行動越來越明目張膽了,幕府高層被搞得很緊繃,都已經三番兩次發公文下來要他們加強追捕行動,現在手上這條線索已經讓總悟那小子去追了,三天了都還沒有結果,若又空手回來叫他直接切腹算了。
「副,副長—大事不好了!」
一陣驚天動地的大喊打斷土方的思緒,山崎退哭喪著臉飛奔進房間。
「副長……」
「吵死了!你現在立刻給我去切腹!」
頭痛還沒停止,腦袋又讓山崎的高分貝震得嗡嗡直響,土方隨手拿起桌上硯臺就砸向禍首,暴怒吼道。
「切腹什麼的待會再說啦,副長,你快看這個!」
接過山崎手中的牛皮紙袋,一把抽出裡面文件,開頭幾個紅字使他頓時瞳孔放大。
「副長?副長,您沒事吧!」
無視山崎驚慌的詢問,捏緊手中紙張,他反覆細看了好幾遍,無力感像是去商店發現蛋黃醬已售空那樣朝他席捲而來。
蒼白紙張上那一抹猩紅刺得他闔上雙眼。
彷彿又感受到手中利刃撕裂皮肉的觸感。
—抹殺白夜叉。
*
咚咚咚!咚咚咚!
「開門!有人在嗎?銀時,快開門!」
急促的敲門聲震得紙糊拉門咚咚直響,屋主硬是等到來人敲足整整五分鐘後才頂著一頭蓬亂卷髮姍姍來遲,打著哈欠開門。
「搞什麼阿,我不是都說不訂報紙了嗎?」阿銀我可是還在宿醉阿!
今天新八和神樂去志村家道場玩了,難得想說可以一覺睡到晚上—這麼想著的銀時看清來人之後感覺頭更痛了。
「不是訂報紙的,是桂!」
桂小太郎抬高斗笠,神情是少有的嚴肅。
「隨便啦,有話快說沒事快滾,阿阿頭好痛—」
銀時擺擺手,逕自走回客廳癱倒在沙發上。
「我就直說了。銀時,快離開江戶。」桂在銀時對面坐定,神色凝重。
「我打聽到一些風聲,幕府最近抓攘夷份子抓得很嚴。」
「這樣的話你才要擔心吧,假髮。」
銀時抓起JUMP蓋在臉上,含糊不清的聲音從底下傳出。
「不是假髮,是桂!幕府知道你白夜叉的身分,正發佈告示要緝捕你歸案。銀時,我知道你最近跟真選組副長走得很近,但他畢竟還是幕府的人。」桂頓了頓。「所以,你快離開江戶,我會讓手下支援你的行動。」
沉默了許久,JUMP下才傳來懶懶的聲音。「阿。」
「阿什麼阿,你現在處境很危險……你到底有沒有在聽阿!」
「知道了知道了啦,阿銀我早已經過了讓老媽碎碎念的年紀了,我自有打算啦。」
看銀時依舊動也不動,桂嘆了口氣,重新戴上斗笠,準備離去。
「總之,記得聯絡我。」桂走到門口,遲疑了一會。
「銀時,別做傻事。」
木門關上,隔絕外面的陽光,屋子瞬間暗了下來,恢復一片寂靜。
沙發上的人拿下臉上的JUMP,陰影下的面孔看不清表情。
*
夜晚的歌舞伎町,燈紅酒綠,五光十色,是人們逃避現實的溫柔鄉。
今天從午後便下起濛濛細雨,原本熱鬧的街道因此人潮銳減,增添一抹淒冷肅殺的氣息。
啪答,啪答。
踩著路上坑坑洞洞的水漥,土方抱著自己也理不清的心緒走向萬事屋。
恍若又回到夢境中,自己踏著鮮血走向銀時。
煩躁地甩甩頭,無意識地按緊刀柄,土方卻發現自己在顫抖。
銀時的身影、幕府的命令交次在腦海閃過,胸腔空氣全被抽光似的,令他感到窒息。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猛然回神,自己已站在萬事屋門口,伸出去的手一再遲疑,最後下定決心似的一把拉開木門,眼前所見卻使他倒吸口氣。
白髮男人身著一襲雪白和服,寬鬆的領口露出大片白皙肌膚,在昏暗燈光下閃著瑩白的潤澤。銀時靠在沙發上,懶洋洋地笑。
「你來啦,多串。」
土方來到銀時面前,那雙酒紅瞳孔倒映出自己的不安。
他緊抓住眼前人瘦削的肩膀,艱難地開口。
「銀時,你快逃,逃到我追不到的地方……」
「這樣好嗎?私自縱放犯人可是死罪吧?鬼之副長。」紅眸一瞬不瞬地望著土方,像是想牢牢將眼前這張臉孔烙印在心中似的,銀時伸手攬上土方頸項,感受到對方輕輕吸了口氣,魅惑一笑。
「吶,多串,最後一次……」
話未說完便被乾燥的唇封在口中,銀時仰頭迎合土方,用力一勾,兩人雙雙倒在沙發上。
殘月夜,雨澪澪。
黑白兩條寂寞身影交纏著,貪戀彼此最後的溫暖。
*
次日清晨,土方茫然地張開雙眼,蹙眉按著隱隱傳來鈍痛的後頸。
該死的,昨晚那傢伙動了什麼手腳……土方伸手往身旁一撈,卻撈了個空。
腦子一片空白的土方過了好幾秒才意識到整間和室空盪盪只有他一人的事實。摸摸身旁的被褥,一片冰冷,顯示那人很早以前就已經不在了。
不安感油然而生,他抓起衣服衝出房間,只看見桌上的一張字條。
匆忙讀完字條,他感覺全身血液都被抽乾似的,瞳孔放大,驀地轉身直奔到街上。
「銀時—!」
回應他的只有空寂街道上窒息的沉默。
二日後,幕府宣告攘夷浪士白夜叉已落網,正午公開處決。
那個男人,無視四周的喧嘩,抬頭望著灰暗的天空。
一身白袍,宛若芙蓉般乾淨、無瑕。
站得挺直的背影,如此溫柔,卻又沁滿了哀傷。
直至臨刑前一刻,男人臉上懶洋洋的笑始終沒變。
寒刃揮落,雪白的衣袍濺灑上朵朵血花,淒豔動人。
最後,男人凝視著天空,像是懷念著什麼。
再見了,多串。
*
煙雨縹緲,人事已分。
雨水自傘面蜿蜒而下,土方走過ㄧ個又一個墓碑,來到墓園角落一個不起眼的墓碑前,他丟開雨傘,伸手一字一字緩慢撫過碑石上的名字,許久許久。
他在碑前放了那人最喜歡的草莓牛奶,坐了下來,點燃一根菸。
「你阿,真是騙得我好慘阿,天然捲混蛋。」
長長地吐出一口白色煙霧,被雨打溼的瀏海蓋住雙眼,分不清頰上滑落的是雨是淚。
「給我聽好了,你欠我的,我下輩子絕對會找到你討回來。」
所以,給我在那裡乖乖等著。
土方掏出那張皺巴巴的紙條,凝視著它很久,點火讓它在眼前燒成灰燼。
再見了,銀時。
*
吶,多串。
到最後,我還是騙了你。
我們都是傻瓜阿,總是想自己扛起所有事情。
我知道你會好好活下去,對吧?
那兩個小鬼如果交給你的話,
媽媽我也可以放心了。
最後這件事情,阿銀我從來沒騙過你。
我愛你,十四。
如果有下輩子的話,我們再在一起吧。
-END-
-紫醬碎念-
這是第一篇動筆寫的同人,處女作就獻給土銀了
其實這兩個人誰攻誰受我並沒有太過堅持,只是在我的心裡覺得銀時的人生已經太多波折,希望能有個人能夠伴他左右、和他並肩戰鬥、一起笑著喝酒。
單純的心疼他,希望他能真正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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