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過去了,夏季亦迎來了結尾。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軌,土方依舊日復一日的埋首於工作,但是認識的人都覺得有些地方變了。

 

山崎覺得副長變得更沉默寡言也更符合「鬼之副長」這個名號,以往還會咆哮怒吼著叫人切腹,現在光是一個眼神就威嚇得路邊流氓跪著哭喊投降。

 

沖田不以為然地說,土方只剩下一個空的軀殼在那兒,裡面已經死透了。

 

當事人只是嘁了一聲點起菸,沒有理會他們。

 

在一次的圍剿行動中,先遣埋伏的隊員誤判情勢暴露行蹤,土方單槍匹馬殺進重圍救援,命令所有人撤退,交由他殿後。

 

幾乎是以一敵十的艱困戰鬥,土方為了掩護一名隊員腹部被狠狠捅了一刀,回頭看見刺中他的攘夷浪士一臉驚恐,他揮刀直劈敵人咽喉。

 

副長!

 

還楞著作甚?走!

 

瞬間湧上喉嚨的血中斷了他的怒吼,咳出一口鮮血,土方無視腹部大量湧出的深紅血液,矮身躲過橫劈而來的刀鋒,一個突刺穿透敵人心臟,血跡噴濺在臉上。

 

你們以為鬼之副長這麼輕易就被拿下嗎!

 

重重疊疊的血漬在地上漫開,刀身跟骨頭持續相磕而捲了刃,黑色制服被血液浸潤而變得厚重,渾身傷痕累累,土方的動作依然沒有停下。

 

身旁倒下了許多敵人,然而有更多的人正虎視眈眈地等著他不支倒下的時刻。

 

鮮血滴落在眼裡模糊了視線,土方卻沒空拭去。大量失血開始有些頭暈,土方狠狠在手臂上劃了一刀,利用新的疼痛讓頭腦保持清醒。

 

開……什麼玩笑,老子怎麼可能死在這種地方!

 

更加狠厲的進攻,土方一腳踹向敵人腹部,察覺風聲頭一偏躲過後方刺來的刀,反手抓住刀刃一扭奪了過來,回身架住敵人武士刀後矮身一掃絆倒對方,由上而下直接斬了那人,見有人舉槍,土方直接扔出武士刀,前胸透後背將那人釘在地上。

 

挨了一刀就要回敬給對方兩刀、即使重傷也沒有絲毫減慢揮刀的速度。

 

宛如厲鬼一般。

 

一切靜止在槍響的那一刻。

 

 

 

 

終於握不住刀,鬆手讓刀落地的同時,土方臉部朝下倒在血泊中。

 

真是,夠狼狽了。

 

如果讓那傢伙知道,肯定會挖著鼻孔不屑地嘲笑多串君居然連一群烏合之眾都搞不定阿真丟臉之類的話吧。

 

胸口的彈孔漫開血跡,開出一朵曼珠沙華。

 

 

 

 

 

 

醫院裡,死寂的只有儀器滴滴答答的輕響,觸目所及一切都是慘白的顏色。

 

男人躺在病床上,一旁的儀器顯示著虛弱但穩定的心跳,擱在被子上的手插滿點滴針孔,輸著維持生命的液體。

 

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土方不太清楚。

 

身體無法動彈,隱隱約約能察覺周圍的一些動靜。可能是嗎啡的作用讓他頭腦昏昏沉沉,彷彿置身在水中,聽到的一切都十分模糊。

 

昏沉中似乎聽見近藤哭得驚天動地,他無法睜眼也能夠想像那張粗獷臉上布滿鼻涕眼淚的滑稽模樣。

 

都已經五天了為什麼還是沒醒過來?十四你別丟下我們……

 

也聽過總悟獨自一人來到病房,他恍惚地想著看來這次躲不過抖S的暗殺了,等了許久卻沒有一點動靜,正納悶時聽見了對方喃喃話聲,帶著一絲哽音。

 

雖然我很不想承認,但是、我只承認你是副長,還有……像是哥哥的存在。

 

這小子原來不是真的討厭我阿。土方正感到欣慰,對方又換了副口氣。

 

不過你最好還是別醒來吧,副長這個位子就是我的了。還有,你最好聽不見我說什麼,聽見了也當作沒聽見,否則也不必醒來了直接消失吧。

 

喂——有帶這樣威脅一個重傷患的嗎!

 

陸續都有人來探病,土方或睡或醒,他感覺自己四周全是一片黑暗,只有聲音能夠傳遞到他腦中,但就像是在水中說話般聽不甚清。

 

今天又有人來探病,土方隱約聽見門輕輕開啟,來人走到床邊,卻遲遲沒有動靜。

 

該不會總悟改變心意要來殺我了吧?土方模糊地想著,卻嗅到一股難以忘懷的甜膩氣息。

 

……!難道!

 

 

 

 

土方急切地想睜開眼看清楚來人是誰,然而他竭盡全力依然無法撐開沉重的眼皮。

 

感受到冰涼的指尖輕撫過他的臉,接著一個輕柔的吻落在額頭,土方拚死命地從喉嚨深處硬擠出話語,聲音乾渴粗啞。

 

「銀……時,你原諒我了嗎?」

 

沒有得到回應,隱約聽見一聲嘆息。

 

 

 

 

 

 

 

走出病房,男人抓了抓凌亂的白髮,苦笑了一下。

 

結果,還是沒忍住來了阿。

 

轉身就要離去,一個童稚的嗓音喚住了他。

 

「哥哥、大哥哥!」銀時回過頭,男孩站在病房門口,明亮的雙眼直直瞅著他,第一眼注意到的果然還是那頭又黑又直的柔軟髮絲。

 

嘖,還真跟那傢伙一模一樣呢。

 

「大哥哥,你好白喔,你是天使嗎?來帶爸爸走的嗎?」

 

男孩仰頭望著銀時,銀時蹲下與他平視,忍不住伸手撫著男孩的頭。

 

所以說黑直髮的基因實在太過分了又軟又細讓天然卷的人怎麼活——

 

「不是喔,我可是夜叉,會吃小孩的鬼喔。」

 

「可是爸爸常常跟我說,白色的夜叉最溫柔了,是寧願傷害自己也不願意讓別人受傷的溫柔的人。」

 

短短的停了呼吸,嘴角苦澀地勾起了一個說不上是開心的弧度。

 

「你的爸爸會好起來的,我相信。」拍了拍男孩的頭,銀時直起身,與男孩身後一個往這裡走來的婦人對上了眼。

 

「媽媽!這個哥哥好像爸爸故事裡的白色的夜叉喔!」順著銀時目光,男孩轉頭發現了婦人,立刻蹦跳著撲了上去。

 

女人向他點點頭,微笑致意。「您是十四郎的朋友嗎?以前沒見過你呢。」

 

果然是土方君會喜歡的那種跟隨在身後一步半的完美女性呢。

 

銀時隨意地擺擺手,心中說不上是嫉妒還是悵然。

 

逕直朝外走去,經過女人身邊時輕聲說了一句。

 

「好好照顧他。」連同我的份一起。

 

話聲落得極輕,連他自己都懷疑是否真的有說出口。

 

依稀聽到後一句話,女人猶疑是否聽錯,回頭想要確認,那個男人已然消失在視線中。

 

彷彿從未存在。

 

 

 

 

 

 

等到土方好轉醒來已經是一個禮拜後的事了。

 

他睜眼第一個進入眼簾的是友子,女人看見他醒了,滿臉欣喜。

 

「十四郎,太好了,你總算醒了!」

 

「……抱歉,讓妳擔心了。」土方扯了個微笑,久未飲水的嘴唇乾裂脫皮,一絲絲滲人的疼。

 

稍微了解了一下事件後續和這幾天的狀況,土方依稀想起當時模糊記憶。

 

「這幾天有誰來看我?」

 

「局裡的幾位都曾來過,阿妙小姐和一個戴眼罩的人也有來過,」友子想起了那天的事。「阿,還有一個白色頭髮的男人,沒說自己名字,匆匆忙忙地就走了……」

 

「……!」

 

看見土方瞬間僵硬的神色,友子緊張地要喚醫生,讓土方制止了。

 

「我要去頂樓。」

 

「但是,你才剛醒來,傷口還……」

 

拗不過土方堅持,友子扶著他緩緩往頂樓移動。

 

到了頂樓,土方示意友子退開,獨自緩步走到欄杆邊緣。

 

看著底下綿延到天際的景色,土方不禁走神。

 

景色沒變,人卻都變了。

 

三葉過世的時候,他也是在這裡一邊吃著辣仙貝獨自神傷。

 

那傢伙也在這裡,默默待在角落不發一語,安靜的陪伴。

 

也是那個時候,他覺得其實天然卷也並不那麼令人討厭。

 

兄長走了,三葉走了,現在銀時也走了。

 

還剩下什麼呢。

 

土方低頭,發現欄杆下有著什麼東西,他伸手去摸,掏出了一根熟悉的銀簪,尾端的梔子花依舊燦然盛開。

 

看起來被人保存的很好,銀做的簪身仍然閃耀著金屬冷冽的光芒。

 

緊緊握住簪子,土方閉上眼。

 

他知道是誰把這支簪子放在這裡,他也明白其中含意。

 

「是阿,我們也該……往前走了。」

 

 

 

 

 

刻骨銘心,最終也只是年少輕狂。

 

-END-

 

 

 

-紫醬碎念-

這篇令人揪心的文終於結束了。

其實這個題目在三年前是一個朋友提供的,只是那時候對土銀還沒有那麼深刻的感受,最近才突然被靈感打到寫了這一篇。我想會不會是最近重讀紅樓夢的關係,看著寶玉和黛玉的結局,我想,悲劇之所以能雋永長存,大概是那種遺憾和身不由己,正是人世間的殘酷寫照吧。

雖然最終不能相守,即使留下了滿滿的遺憾,路終究要繼續走下去,留下最美的那個人、那場回憶在心中,曾經的刻骨銘心,最終也只是年少輕狂。

唉呀不過看完不要太難過哦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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